贾樟柯:电影里的广阔时代
□本报记者 钱欢青
从1996年第一部短片的拍摄到如今成为享誉世界的知名导演,贾樟柯始终用电影关注着社会最普通的人群,力图捕捉到时代高速发展下最真实的表情。如他自己所说,“我所处的时代,满是无法阻挡的变化。拿起摄影机拍摄这颠覆坍塌的变化,或许是我的天命。我想用电影去面对:无论哪一个时代,所有人都要经历的那些不可回避的艰难时刻。”
从“瞬息万变”到“阶层固化”
不仅仅是电影,贾樟柯的文字也颇受方家欣赏,最近贾樟柯频频亮相,是因为理想国推出的《贾想I&II》。《贾想:贾樟柯电影手记19962008》初版于2009年,该书当年出版后就极受欢迎,很快就出了英文版、法文版、日文版和繁体字版,2017年6月由理想国再版。《贾想II:贾樟柯电影手记2008-2016》则刚刚出版,是贾樟柯最近8年的文章结集。
贾樟柯1993年进入北京电影学院学的就是文学,“主要是学习电影史、电影理论,同时也培养了我写作的习惯和兴趣”,贾樟柯说,“从1996年开始拍第一个短片《小山回家》开始,有一种写作就是围绕着我自己的电影展开,电影在开拍之前我会写导演阐述,开拍之后我会写总结,有时候也会给主创写文章,让合作伙伴知道我在想什么。从《贾想I》开始,书的体例就是按照我自己创作的年份和作品来编排的。2018年正好是我拍出处女作《小武》20年,20年里面的生活大部分是围绕着创作拍电影展开的。我自己现在回忆很多事情,先找一个坐标,1998年拍《小武》,2000年《站台》,2006年《三峡好人》,2010年《海上传奇》,2013年《天注定》,2015年《山河故人》,在这个坐标里面想到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对我来说也是生命的一个刻度、一个记录。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有写作的需要,因为电影的周期特别长,但是在现实生活里面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感受出来,不能都去拍电影,所以写作变成我非常重要的一个情感抒发的弥补。”
贾樟柯今年48岁了,改革开放正好是40年,而他的这两本书也记录了个人对时代不同阶段的观察,“我8岁的时候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所以在我第一个创作阶段里面,确实面临的是一个瞬息万变的社会,它让我振荡、激动,包括小武这样的人物形象,在巨变中他无法适应改变。包括像《站台》,从1979年到1989年,中国最重要的第一个变迁的10年,也是我从八九岁到长大成人的时间段,我觉得我一直身处在变革里面。到《三峡好人》拍完之后,特别是到《海上传奇》,我开始把目光投向历史。第二个阶段,我觉得这场我以为的变革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我们发现很多问题,比如说越来越大的阶层的固化,比如说地区差异没有缩小而是扩大了,阶层的流动固化了。如果我们要继续往前走的话,就要面对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只有在广阔中行走才能知道人的渺小
“只有在广阔中行走,才能知道人的渺小。只有在历史中神游过,才能知道人生的短暂。行走和遐想,会帮我们清空身外之物,发现自我之小。持续的学习和思考,一直在帮助我压抑自我的膨胀,知道真理不容易在手,也就不再强词夺理。知道万物有灵,也就不再唯我独尊。一点一点,是持续的行走、读书、思考,让我变小。是的,只有谦虚才能帮我保留体面。”
贾樟柯1970年出生于山西汾阳,高考以307分的低分名落孙山,1990年到太原学习美术,1993年进入北京电影学院。20多年之后,他已经成为国际知名导演,但一直谦虚而低调,“我不太喜欢吹牛的人。我觉得还是见得少,你见得多了就会很谦虚。比如我认识一个山西的画家,这个画家默默无闻,但他是一个壁画专家。他给你讲山西各个时代的壁画在什么地方,什么村子里,村头有一个什么庙,里面有一个什么样的壁画非常好。他跟我讲过一句话,他说小贾你知道山西的房子都是灰色的,你知道这些房子什么时候最好看吗,我一下答不出来,他说只要有阳光照上去的时候,那些房子就好看了。我特别感动,我觉得他很准确,我有时候也觉得这些房子好美,但是我总结不出来,他总结得出来。他捕捉到了一个日常的世俗场景里的诗意时刻。你处处在学习,向人学习,向自然学习,所以在行走时,你就是会越来越小。”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个人的“小”,才有了更大的包容,而小县城的生活经历或许也是贾樟柯思考时代的一个起点,因此在贾樟柯的电影中,探讨边缘人物被尊重的可能性,成为他一贯的追求。在流离失所的时代,屈辱的故事俯拾皆是,谁来帮我们抵抗社会的不公?在《天注定》里,贾樟柯让他的主人公拿起了刀和枪。这是一种在关注屈辱的小人物时获得的对时代情绪和氛围的洞察力,“这个时代关注金钱太多,关注情感太少。人们认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天注定》里,当大海(姜武饰)用枪顶住焦老板脑袋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说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他没有反思没有愧疚,他认为顶住脑袋上的枪是用钱可以解决的,这让我们的思维变得非常简单、狭窄,就像王宏伟挥着厚厚一叠钱打赵涛的时候,他认为老子有钱就可以获得你的服务,他不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反抗钱的权力。”
基于此,贾樟柯认为,要建立起一个尊崇个性的社会,就要有个人的超越、自我的启蒙,“这个问题摆在每一个个体面前。面对束缚自由的常态时,一方面是推进制度的改变,让这个社会的管理更加趋于成熟、个性化;一方面在个人的选择上,我们应该成为个人宿命的反叛者。反叛可能首先来自对多元价值的认同,对单一价值的反叛,比如,当我们整个社会都在用金钱计算价值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成就感?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生活的可能性?面对另一种可能性,我们是不是有勇气去迈出自己的脚步?当你去反叛整个社会保守的价值观的时候,自由就开始逐渐属于你。”不要自我标签化不要迷失
差不多一两年前,好多人说贾樟柯快变成资本家了,说“这小子不热爱艺术了,每天在搞资本的事儿”。这个说法让贾樟柯觉得“特别不舒服,有点生气”,“我每天都在写作、阅读,在筹划新电影,怎么就成了资本家了?资本家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我确实还是个艺术家。其实人特别容易被标签化,我觉得对于创作者来说千万不要自我标签化,你自己是谁,不要迷失,写作也是这个作用,写作让我保持想事情,保持感受力。我需要的物质特别有限,把我养活是很简单的一个事情,无非是一张床、三餐饭。我那样生活过,我相信如果我重新再过那样的生活,一点都不会隔阂。我母亲说我是一个冒险家,我说妈,你觉得我做很多事情都很冒险,是因为我不怕失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险可冒的,如果失败了,无非就是我们母子两个回汾阳,在家里一日三餐,很容易过下去。”
对于下一步的计划,贾樟柯表示,《贾想III》已经有好几篇文章了。电影方面,“《在清朝》现在筹备得很成熟,希望能够拍,《双雄会》也在做资料收集,我们请了一个英国的历史学家,帮我们收集了很多上世纪40年代香港的影像。另外我觉得下一个8年或者下一个10年,我希望我能够拍一些挑战制作的影片,那些故事需要有好的制作团队、好的制作条件来支持。可以先剧透一下的是,《江湖儿女》里面徐峥演的是一个新疆的科幻作家,他在新疆开一个小店,在幻想外太空,徐峥看了剧本说,这不是说刘慈欣吗?”《江湖儿女》的其他演员,还有冯小刚和张一白等,贾樟柯说,“我在写剧本的时候,一直觉得我电影中的那些人物,他们应该是一些有感染力的面孔,你看冯导的表情,看徐峥的表情,你再看张一白的表情,有故事。也很幸运,他们正好有时间来帮忙,对我很支持。包括男演员廖凡,也很有感染力,在现场拍他的时候,他不说话就很动人。我给电影手册写了一篇文章,讲他跟赵涛两个人表演,我用了一个词叫雷电交加,那种震撼力就是雷电交加的震撼力。”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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