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E又拍了部嘻哈纪录片,拼凑出中文自由式说唱的盛与衰
知名青年媒体VICE中国的第一部长纪录片《钢铁麦克》注定了无法像导演Billy Starman的前作《触手可及》一样成为爆款。和17天拍完陈冠希不同,这次拍摄团队用近两年时间辗转十多座城市,和形形色色的MC们对话,在如山的历史素材里滚了一圈,讲述中国(也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说唱比赛Iron Mic(钢铁麦克)的十六年。
他们明明也拍了Iron Mic第十七年,即2017年的7场分站赛,但景况惨淡,“连骂得精彩的battle都没有,和历史素材比差太远了。”底特律人Showtyme坚持了17年的自由说唱比赛,正在由盛转衰。
是Showtyme先找到的Billy Starman,想把自己的故事跟世界分享。在VICE上海的办公室,Showtyme坐在三台摄像机前,用五个小时展示了所有重要的Iron Mic素材,并逐一配以自己的评论。此后他分三次把2002年开始积累的素材给了拍摄团队,画面粗糙、光线幽暗的镜头里,记录了一代代MC们在窒息般的高潮中激荡脑力,以最公平的1对1方式践行自己的嘻哈梦。Iron Mic的江湖不可能水清无鱼,Showtyme用中文特别强调的“面子、骗子和钱”始终是比赛的一部分。但在即便拿了Iron Mic冠军也无法让一个MC赚大钱的年代里,这项赛事代表纯粹的荣誉,是MC们的最高擂台。
完成Showtyme的采访和大量的素材梳理之后,Billy Starman和他的团队开始逐个采访重要人物。他是到后来才发现,教育和成长背景的差异,以及对文化的不同诉求,使 Showtyme和本地人的交流似乎一直存在着偏差。“与Showtyme打过交道的人,在谈起他时都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但这无碍Showtyme和他的Iron Mic赛事是中国说唱史上的重要一笔,“我尊重他的付出,也佩服他“Hip-Hop nerd”式的纪录精神”。当2017年6月开播的《中国有嘻哈》掀起大浪,Showtyme以为或许终于能乘风到浪尖。
10月6日影片在上海首映后,他和Billy Starman被推上前台,露出尴尬的表情。几天后,Billy Starman收到几条Showtyme的长信息,“大意是觉得自己在首映式上受到了冷落,纪录片对Iron Mic的描述太过悲观,对他本人形象的塑造很creepy。”Showtyme感到失落,他只是《钢铁麦克》纷纭声音中的一个。Billy Starman拍摄的Hip-Hop类纪录片中,《触手可及》和《川渝陷阱》让人嗅到成功和梦想的气味,《钢铁麦克》的气味更复杂,它散发梦想沉淀后的隔夜味。
《钢铁麦克》上海放映会,Billy Starman与Showtyme(右)。 Bilal 摄
这部纪录片也未按照Billy Starman的最初设想,着重呈现Iron Mic的盛衰。开机后他发现,“这个过程很难量化、视觉化”。
最终他决定的导演思路是:“用每个人与Iron Mic的故事,拼凑出“一部关于中文自由式说唱的纪录电影”,讨论了一些“Hip-Hop文化在中国的话题”。”
《钢铁麦克》缺乏乍看之下精彩的故事和交锋,选取的两场Iron Mic史上最高水准的对决:MC大卫&MC马俊,大狗&Lil”Ray,当事人们在采访中回看当年的态度纷呈,但当年若有火气,现在也已熄灭。
影片最后出镜5分钟的王波是“传说中的人物”,他甚至有否定一切之态。众角色都提到他,他早早被捧上中文说唱的鼻祖位置,也最清楚“捧杀”的意思。Billy Starman和他聊了两次,每次三小时,第一次只是就着啤酒畅聊,未带相机。听王波讲话,很容易想到崔健。摇滚和说唱,根源都在质疑和探索。
王波反思自由式说唱的意义,追溯Hip-Hop刺痛的、政治性的本质,他谈的内心和包容,听起来远不如《中国有嘻哈》式的选秀逻辑那么合时宜。
但其实王波的5分钟镜头之外,他对新事物挺豁达,并非认死理的老家伙。价值取向上认同他的Billy Starman,对秉持“先养活自己再谈说唱艺术”的态度也同样持尊重态度。只不过在商业为大的今天,他们站在鸡蛋的一边,想试着呈现Hip-Hop的另一个维度。“不要忽视事物的复杂性。”从这个角度来说,《钢铁麦克》的厚度超过比它更光鲜好看的《触手可及》与《川渝陷阱》。
Billy Starman
澎湃新闻:拍这部纪录片的触发点是什么?为什么是2015年?它为什么值得你耗费从业(纪录片拍摄)以来最长的时间?
Billy Starman:2015年底Showtyme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找到了我,来寻求帮助,希望能把他积攒多年的Iron Mic素材用某种方式让中国年轻人看到。在当时我对Iron Mic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只是凭直觉判断这将是一个很棒的故事,而且Showtyme当时表现出的感觉,是他想退休了,把这件事交给中国的合作伙伴去运作。后来我和团队先找了网上所有能看到的Iron Mic视频,又花了很多时间看Showtyme拿来的历史素材,算是有了初步了解。前期拍摄时,和每一个相关的人去聊,就有了更深的了解。我们一边拍一边剪,直到2017年10月才算完成。倒不是说《钢铁麦克》值得我花这么长时间,而是在我和异视异色(VICE中国的公司注册名)拥有的制作资源为前提下,制作过程自然地就持续了这么长时间。
澎湃新闻:Hip-Hop文化里你最喜欢哪一部分,是freestyle battle吗?
Billy Starman:正统的对Hip-Hop文化形式的定义,一般会把它分为说唱、涂鸦、break dance、DJ四个部分。这四个部分里我关注最多的是说唱,因为自己最早就是个乐迷。说唱音乐中,我关注比较多的是“语言性”,不仅仅是歌词,也包括歌手表现音乐、传达信息的方式。
Hip-Hop作为一种文化舶来品,到了中国难免会产生一些曲解和误区,其中一条就是“如果你是说唱歌手就必须会freestyle”。在很多人潜意识里,freestyle是一个说唱歌手区别于常人的必备技能,而我们自古以来都喜欢看“1vs1对决”这种形式,所以freestyle battle成为很多中国年轻人接触说唱音乐的敲门砖。可能因为我年龄比较老,听了几年打口磁带后才看到《8英里》,所以freestyle battle并不是最初吸引我的东西,在拍摄制作《钢铁麦克》的过程中,才对它有更多的了解和认识。
2016年Iron Mic决赛小青龙VS大疯猴儿
澎湃新闻:你看的battle现场多吗?个人的体验怎么样?battle现场是高度互动的,想过采访台下人(纯粹观众)吗?
Billy Starman:2005年的时候我上大学期间,在网上看到过茶米和Young Kin的决赛视频,但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比赛。2006和2007年我都去看了“龙虎斗”的比赛现场,见识过小老虎freestyle battle的巅峰之作。2016年我们对Iron Mic比赛的拍摄中,拍到过一些观众的采访,但可能最后剪辑采取的方式,是把镜头、导演的视角都放到了观众一边,起的更多是“提问”的作用。
澎湃新闻:未开机前的结构设计、走向和取舍,与最后的成片有多大的差异?
Billy Starman:未开机前,我们先是尽可能多的搜集历史素材,除了Showtyme自己收藏的,还有一个叫MOGO的网站曾经记录下4、5年的Iron Mic比赛,但很遗憾最后我们没能联系到版权持有人。当时对于可能性的设想有很多,最终的成片已经是在我们团队能力和资源范围内,最优选择的结果。有些更深入的层面,不是我们目前所能触及的,不完整的部分只能算作遗憾了。
澎湃新闻:影片聚焦在Iron Mic赛事上,几乎没有交代中国说唱的大背景,以及它在这段历史中的位置。是篇幅原因,还是有别的原因?
Billy Starman:《钢铁麦克》的出发点就是讲“Iron Mic的故事”,希望能以小见大,最终我觉得也做到了。整个片子不是以时间线为轴,所以很难体现中国说唱大背景的部分。实际上每个人的采访里或多或少地会提到一些,但对于没有经历过的观众来说可能不够详细。
其实整个导演思路可以大概总结为:我们用“每个人与Iron Mic的故事”,拼凑出“一部关于中文自由式说唱的记录电影”,讨论了一些“Hip-Hop文化在中国的话题”。
Ray在团结湖的家里
澎湃新闻:片中的两场交锋——MC大卫&MC马俊,大狗&Lil”Ray,为何选这两场详细呈现?
Billy Starman:从各个方面来看,这两场都是Iron Mic历史上水准最高的对决,我们的素材量恰巧也够。还有一些也很经典的Iron Mic比赛,但有一些限制吧,主要是我们能拿到的素材,也不能直接去网上扒一些没有授权的东西。
澎湃新闻:对这两场battle,看过影片的观众很容易站队某一方,Showtyme的判断也在影片中清楚呈现。这里面也有你的态度吗?还是这是不可避免的呈现?
Billy Starman:为什么一定要站队呢?在没拍采访之前,我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感觉:“大卫被马俊碾压”“大狗没有Lil Ray说得好”。但他们每个人的采访都详细阐述了自己对“freestyle battle比赛”的理解,与他们在Iron Mic的表现是一体的,这让我明白了很多当初不明白的道理,比如王波为什么会在现场对马俊和大卫分别作出那样的评价。Iron Mic的规则中,是现场观众来决定胜负,所以要求观众必须站队。但当这一切成为过去时,“站队”也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我们再回头看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站队”的必要了吧。选择一方去站队,是不动脑子的做法,不要忽视事物的复杂性——这是我的态度,如果非得要强调态度的话。
大卫在段祺瑞府草地上玩双截棍
澎湃新闻:MC飞和艾热俩人的故事是一开始就决定给他们这些篇幅的,还是在拍摄和剪辑过程中渐生的想法?为什么选择他们的故事?
Billy Starman:篇幅基本都是在后期剪辑时决定和调整的,的确是渐生的想法。最初决定做一个长篇幅的完整片子,而不是VICE常见的分集式后,我们最初的设想是能在当今活跃的MC里找到那么一两个,可以和历史上的人物呼应起来的。但事实上这种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在2016年拍摄Iron Mic各分站赛的过程中,我们每场比赛都着重拍摄了当场的分站冠军,但最后也并没有找到很棒的角色和故事,甚至连“让人激动的battle”都没有拍到几段。所以最后的剪辑版本里,还是以历史上的人物和故事为主。
在拍摄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这艾热和飞。他们的对决恰巧出现在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点,观众可以通过他们看到,说唱音乐早就已经传播到了中国最偏远的地方,那里的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来让说唱音乐“接地气”。这是在我看来最“正能量”的地方。
澎湃新闻:你有没有发现,整部影片中好像除了艾热是快快乐乐的,其他人都挺撅的,士气比较低落。影片中未提及,但像硬币的正面一样作为对比的,是《中国有嘻哈》的火热。为何没有和受访对象在对话中提及?你们私下有说起吗?
Billy Starman:如果观众能理解艾热“快快乐乐”真正的意味……看完整片肯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艾热说的话和他的神态,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但如果观众有机会去新疆和本地年轻人交流一下,大概就能明白他们独特的语言体系了。
片中所有人物的采访,都是在《中国有嘻哈》之前完成的,除了王波。如果没有今年夏天的“嘻哈热潮”制造的聒噪,可能王波不会答应接受我们采访。当时他也发表了一些对这个节目和说唱音乐现状的看法,但最后我们没有选用,还是把话题集中在Iron Mic本身上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选择,我也很难用文字解释清楚。
整个拍摄过程中,我们与很多MC有过交流,当时韩国有个节目《Show Me The Money》已经在网上很火了。相比70、80后那一批说唱歌手,90后们对韩国说唱的认知度和接受度都更高一些,比如说,老一代们最认可的还是美国“1990黄金年代”,而新一代们有这种看法“韩国流行音乐整个工业水平高,SMTM绝对有可取之处”。《有嘻哈》后面的事实证明,“说唱”并没有真的火起来,而是“选秀”这种综艺形式,在中国仍然行得通。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反对一切“反智”的形式。
澎湃新闻:Iron Mic的盛衰在影片中被提起,但未深入。你和Showtyme本人探讨过这个问题,包括freestyle battle在美国的盛衰缘由吗?二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Billy Starman:Iron Mic作为一个赛事的盛衰,其实是我在最初想着重描述的一部分,但其实最终的效果并不明显,因为这个过程很难量化、视觉化。freestyle battle在美国的历史我不是很了解,与Showtyme也没有深入讨论过。我想Iron Mic的盛衰和freestyle battle在国外的发展轨迹并没有太多的必然联系,更多的是内部的组织协调能力,以及整个文化环境,制约了它的发展。
Showtyme在家中
澎湃新闻:常常,反而是外国人在中国做的音乐项目比较长久,比如New Noise、Split Works、Iron Mic……你觉得是为什么?
Billy Starman:没错,确实是这样,先shout out to你说到的这些名字,他们都值得我们去尊重,虽然我平时老爱拿expats(指旅居中国的外国人)开玩笑。欧美人士对于文化的理解与我们不同,他们更尊重个人价值,也习惯从长远角度看问题,这对我们本地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参考的视角。与此同时,他们也能更清晰地看到中国市场潜在的各种机会,这些机会大多来自文化流通的不对等。
澎湃新闻:影片中的受访对象们对Iron Mic的感情复杂,希望它活下去,有新方向,变更好,但没人能说得出具体的方向。Iron Mic这些年的运作模式影片中也没有详细交代,更多的是以它为平台呈现MC们的状态和想法。说说这样表现的原因吧。
Billy Starman:像前面一个问题谈到的,运作模式有点难以实现视觉化,后期剪辑的过程中还是更将视角集中到“每个MC与Iron Mic的故事”这一块。“没人说得出具体方向”正是故事的一部分,也不会有一种运作模式可以完全解决各种问题,真正行得通。
澎湃新闻:影片中很多人都讲自己对battle的理解,不同人不同立场很激荡。到最后部分,王波、MC大卫等,他们的反思和对“第二个黄金时代”的不看好,立场趋同了。这样会有一面之词之虞吗?为何没有出现和他们交锋的思想?
Billy Starman:“第二个黄金年代”其实是个伪命题,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说法,拿出来问每一个采访对象。它所对应的“第一个黄金年代”之所以被人记住,是因为当时留下的音乐作品,那时候“不能触及的线”是不明显的,有些勇敢者一直在试探。在某个时间点上,金钱可能是衡量价值的标准,但时间的推进会告诉我们,金钱会贬值,会被花光,真正的价值是可以流传下来的东西,更多来自精神层面。每个人对说唱音乐的诉求不同,如果他的想法是“首先养活自己一切才有意义”,那必然会去设想积极的可能性;如果他想的是“说唱音乐真正会给我带来什么”,那必然会有大卫和王波的反思。作为旁观者,这两种出发点我都尊重。
澎湃新闻:总是这样,有所坚持的老一辈对潮流审慎,也更容易觉得自己的时代比较纯粹,比较好一点。王波讲得最彻底,他讲到Hip-Hop刺痛的、政治性的本质,反思battle把人心里最脏的东西逼出来的合理性。他比大多数采访对象走得很远。对这个人物的呈现方式和篇幅,你是怎么考虑的?
Billy Starman:最初王波是不愿意接受采访的,他有自己的考虑,不想就Iron Mic发表任何看法。开始我们的剪辑是按照“没有王波出镜”的前提在剪,所有人都提到了他,但他本人一直没出现。后来这个粗剪版本我发给王波看,因为有些历史素材里还是有他,需要得到他的许可。看完他说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我就迅速跑到北京拍了他,这段采访被放到了最后。
网上有很多人说“中文说唱第一是姓王的”,但现在他亲口告诉我们:“没有第一”。这在整个剧情里来说可以算是个“反转”,让观众一下有了新的思考角度。采访我们拍了3个多小时,最后剪出来的之后这么几分钟,有些话难免会“断章取义”,让人产生理解偏差。其实王波对“潮流”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他一直乐于学习和接受新的音乐形式,也在帮助和提携一些年轻音乐人。
澎湃新闻:拍纪录片之前,你也在音乐行业待过一段时间。处于不同位置的视角有什么不同?拍纪录片能帮你更好地看清这个行业,或者功利一点说,提供更佳的做音乐项目的思路吗?
Billy Starman:拍纪录片和我自己在做的一些音乐项目,其实没有太多的联系,这两者并不处于同一行业。异视异色以往出品的纪录片,是以青年媒体的视角去看待和解读一些文化现象,而我参与的音乐项目比如Do Hits厂牌,更多代表了我个人的品味喜好,以及我个人认为有价值的可能性。当然这个“价值”并不是经济价值,在这方面我目前并没有太大能力。
澎湃新闻:Hip-Hop圈的代际更迭非常快,30岁的马俊已经用“孩子”指代后生了。拍摄和采访的过程中,你能感受到明显的代际感吗?
Billy Starman:当然,其实不只是Hip-Hop。从音乐世界的层面说,全世界的音乐都在很快速地进化,我们在中国并没有完全同步欧美、日韩的脚步。从现实世界层面来说,中国的脚步尤其快,每一批大楼盖起来,每一批年轻人就成长起来开始表达了。不同的语言体系,不同的价值取向,这些都折射到说唱音乐里。
澎湃新闻:陈冠希也好,MC们也好,有共性的“嘻哈精神”吗?
Billy Starman:我明白你想问的意思,但我感觉用“嘻哈精神”来描述这种共性是不准确的。像王波说的,Hip-Hop有着巨大的包容性,即使是成长轨迹完全不同的人,都可以通过它实现价值。
澎湃新闻:freestyle本质是江湖的、手工的,它和商业有可能兼容出比较好的结果吗?
Billy Starman:Hip-Hop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它对商业的包容性更强;相对于其他音乐形式,说唱音乐也更容易跟商业结合。但我希望《钢铁麦克》的观众都能去思考,商业真的是终极目标吗?也许在目前,它们的确总是被绑在一起,但那更像是商业对文化的裹挟。我们追求Hip-Hop的进化,最终是为了能更自由的表达,这个世界上有比商业更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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