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闻钟声
劳累了一周，周五晚上下班，和朋友驾车去古镇运漕吃“老奶奶馄饨”。馄饨摊摆在三县闻名的早点铺“藕香居”斜对面，向前走两步，便是大码头渡口。下台阶，晚风挟着丝丝凉意，浪花在脚下拍击。东眺，裕溪河大桥轻盈地横在空中，往来的船只亮起灯火，从桥下穿过。
这时，隐约有钟声传来，单调，低沉，有些疲惫，像穿越黑夜来自远方的行者。真的是钟声么？幻听吧？
入夜，到底忍不住，给老家住在运漕对岸的朋友发微信询问。得知，运漕北去十公里，便是古老的太湖寺，沿途还有古善禅寺，小镇东边有座普渡禅寺。那么，今晚听到的，应该是钟声了。
想起那些没有亲耳聆听却熟悉的钟声。
杭州有座南屏山，南屏有晚钟。初知南屏晚钟，是少年时听的同名歌曲，上海籍电影演员梁波罗唱的。“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她好像催呀催醒我的相思梦，她催醒了我的相思梦，相思有什么用”。诗意又伤感，契合豆蔻年华的小情绪。当时，因为这首歌是从台湾传到大陆的，自然以为南屏是台湾的一座山，或一片森林。
多年后才知晓，南屏山位于杭州西湖边，山下有古刹净慈寺，明朝洪武年间，净慈寺铸造了一口两万多斤的大钟，每逢夕阳西下，钟声清越悠扬，响彻整个南屏山麓，延伸到西湖，飞向杭州城。“南屏晚钟”也成为西湖十景之一。
还有那寒山寺的钟声。寒山寺自唐代起，春夏秋冬，每夜正交子时，巨钟长鸣，飞向街市乡村朱户蓬门，既是时间节律，又作警世。
我们知道寒山寺钟声，是因为张继。江枫渔火，一两声寒鸦，月色如霜霜满天——这幅寻常水墨秋景图，因几声清越的钟鸣，而成不朽。设想，深夜孤旅，那落第书生张继衣单衾枕寒，愁思难眠。当是时，寒山寺钟声传来，月落，鸦啼，霜满天，一片漆黑之夜，唯钟声袅袅，渔火点点。冬——归去，冬——归去。那钟声，千百年来，飘落在每一叶秋夜孤舟上，回荡在异乡人耳畔：归帆宜早挂，莫待雪纷纷。
晨钟与暮鼓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可与鼓声相比，钟声因洪亮、穿透力强，更长久地在耳畔萦绕。人们尤其钟情于晚钟。你看那鸦雀斜飞日西沉，劳作的，一身疲惫；行路的，途已穷；心有牵念的，起彷徨。这时候，钟声响起，仿佛在说：歇一歇吧，坐下来，睡下来，放下来。一切生灵，在如此悠扬的钟声里，在充满母性的夜色里得以安睡。
我所在的小城，有一座文印庵，春节去看，门锁着，隔着门缝窥探，狭窄的小院内有一座香炉，没看到钟。较熟悉的，是上小学时的钟声，也不是真正的钟，一块三角铁挂在老榆树上，用一根小铁棒敲打，声音清脆悦耳，仿佛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想着与钟声有关的人和事，思绪纷纷，一时难眠。窗外，虫低鸣，雨声淅沥，已进入秋分。秋分后，雷声收，雁向南天，枫由夕照染衣裙，又可以停车坐爱枫林晚了，可以满城尽带黄金甲了。
此夜闻钟声，忽略露将冷霜将寒，在艳红和亮金点染的漫天绮丽中，满怀爱与暖，安然入梦。
刘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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