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女郎
吕克拿着啤酒走到一张还未铺好的桌旁坐下。他把瓶口举到嘴边，冰凉冰凉的感觉。这是他今年喝的第一瓶生力啤酒。15岁那年，也就是1965年，他喝的人生第一口酒也是生力啤酒。从那以后，生力啤酒就成了开启他记忆的玛德琳。他一口气喝了半瓶冰凉的啤酒。当然，即使他真的能拍出《阿拉伯的劳伦斯》，母亲也会觉得不够好。作为母亲，她总是以沉溺于平庸这样的话来刺激他。他总是达不到她的要求。他的成功、他不断有新的工作、他努力赚钱等都被忽视了。他在洛杉矶待了整整两年，就是为了创作剧本，当然也赚了不少钱。这本该得到慰问和关心，而不应被认为是失败。“我知道你渴望成功，亲爱的，但我觉得凭借那个是不可能的。我觉得那就是垃圾。”
问题在于，他认同她的看法。他45岁了。前方是仍有伟大的事业在等待着他，还是他就这样了？小成本影片，无论在德国、法国还是中欧都票房惨淡，即使冠上了高贵的黑色电影的称谓，也摆脱不了被遗忘的命运。手里剩下的钱还能维持不到一年，得到的福利仅有高档的酒店房间和像阿普丽尔·格雷森斯这样的女孩。
一阵熟悉而冰冷的恐惧感紧紧地攫住他：他这一生真的注定平庸吗？
“对不起。”他抬起头来，是那个高鼻梁服务员。她条件反射地说了加泰罗尼亚语，不过立刻又改成了西班牙语。“请原谅，”她双手端着盘子和刀具，“我得——”
“是，当然，”吕克的西班牙语也相当流利，“我挡了你的路。”他赶紧站起来。
“不，你可以坐在这里，”她说，“如果不会打扰到你的话。我必须把桌子摆好。”
她在一旁麻利地忙活着。这时他才看清她的脸。实在丑陋，就像埃及金字塔壁上雕刻的滴水嘴兽。黑色的大眼睛、低矮的眉毛、大嘴巴，一切都不对称。不过，其他地方却很美丽：浓密的黑色卷发，舞者般的身材。
“你是本地人？”他问道。
“我的祖先是本地人，我住在巴塞罗那，不过每个夏天都会来马略卡岛。”
“啊，那和我一样，不过我的祖先可不是本地人，”吕克说，“你叫什么名字？”
“蒙特瑟拉特。”她回道。
“我叫吕克——加泰罗尼亚语叫卢克。”“嗯，我知道。”她说。她突然笑了一下，就像被某个他不知道的事情逗乐了一般：“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是。”他说，“你是做这个工作的？”“不，就这个夏天而已。我在巴塞罗那大学学习艺术史和宗教肖像。”
那是西班牙最好的大学。人不可貌相，然后他又问道：“你信仰宗教吗？”
“等我需要的时候吧。”她又笑了一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酒红色的牙龈，“见到你很高兴——终于。”她转身走向另一张桌子。终于？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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