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的记忆
鱼 视觉中国 供图
我偏爱吃鲫鱼,亲朋好友都知道。只要有条件,家人就到菜市场买两条烹调一番,红烧、清蒸、侉炖的都有,还有老家山东单县盐爆鲫鱼的做法。
吃鲫鱼是我几十年的习惯。出门在外,在饭店吃饭,不管是淡水的河鱼湖鱼,还是海里的“一平二净三塔嘛”等名鱼(注:一平,即平鱼;二净,净鱼,也叫镜鱼、鲙鱼;三塔嘛,也叫塔蟆,鳎目。沿海渔民叫法不同)。不管它们多有名,多稀罕,可我就点鲫鱼。
我爱吃鲫鱼,不光为它香嫩鲜美,而是寻找味道,想奶奶当年用最原始的土办法烧制、无与伦比的味道。
这偏爱,起源于孩提时代,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期间我在农村跟奶奶生活。那时家家都非常穷,粗茶淡饭能吃饱就不错了。至于吃鱼吃肉,那是个长久奢望,等到过年时候,能吃上一两顿,就说明家境很不错了。
小时候老家鲁西南的夏季,雨水多,基本上年年涝,水多得“坑满壕平”。但“涝”也有个时间段儿,农谚叫“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说的是农历七月十五,旱涝大局就定了。
雨季过后,原来的“坑满壕平”在立秋后不久,就剩下半坑水了,小沟壕里的水也只有齐腰深或大腿深了。
每当这个时节,赶个大晴天,是村子里“翻坑”逮鱼的好时候。“翻坑”,就是好几十个人,同时下到平静的水坑里搅合。有的手持粪筐,有的拿竹篮,有的拿着用荫柳条粗编的畚箕,五花八门拿什么家俬的都有。大家在水坑里使劲搅,把清水搅成浑浑的泥汤。
水浑了,本来在水下的大鱼小鱼、鲶鱼、泥鳅,有时还能见到像长虫(蛇)一样的鳝鱼等,它们的头就露出水面,张着嘴,不知是想喝清水,还是呼吸氧气。这当儿,便是人们收获的时刻,大家拿着家俬,寻找张嘴的鱼头,然后从鱼头底下伸进去往上一提,一捉一个准儿,有时提一次还不止一条鱼。下水人捞到鱼,就兴奋地向岸上大声呼喊,岸上老人和小孩即刻应声,鱼扔到岸上,老少笑着撵着摁住活蹦乱跳的鱼儿,然后放到清水盆里,这自然是为了鱼的鲜活。
水坑里的鱼挺多,从春天到整个夏天好几个月,有的鱼能长到一斤多重,大部分二三两重,半斤以上的稀少,更多的则是小鱼虾了。
每次“翻坑”, 都在中午时分,能持续一两个小时,热闹得像过节。水里人喊,岸上人观察着,指着,叫着,抓到大鱼者还使劲咋呼显摆。欢快,喜悦,那个高兴劲儿,在每个人脸上荡漾着,那场面,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那时人们都单纯、厚道,一听说哪里“翻坑”,都奔走相告,互相通个讯儿,好事大家共享,都去捞几条不花钱的鱼打打牙祭。
人们把捞的鱼,大点的炖着吃,小的裹上面用油煎一下,然后放上青菜,添上一锅水,叫熬鱼汤。几个月不见腥味的人们,自然这是一顿非常好的美味啦。
我讲这经过,是说每当这时,我准会下水逮鱼。记得有一次,我腿上长了个疖子,红肿化脓。那天上午叔叔领我去公社卫生院挤脓、清理、上药、包扎,是裹着白棉纱回家的。医生反复叮嘱,决不能再沾水,不然还会化脓。可回村正赶上“翻坑”,憋不住,就试着在水坑边上用箩筐捞,可捞着捞着,还是滑到水里了,白白的药棉也浸湿了,湿都湿了,干脆下水吧。挨顿说是免不了的喽,叔叔的两三毛钱算是白花了。
每次“翻坑”,我都不会空手而归。有一种体型宽宽的鱼,大家管它叫“槽鱼”,后来才知道是“鲫鱼”。每逢逮着鲫鱼回家,奶奶总是用清水冲洗一下,大点的鱼用剪子把肚子打开掏出内脏,小鱼则不掏,然后就撒上些碎盐粒儿,用北瓜叶子(也叫南瓜)包起来,奶奶包鱼的手艺很高,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埋到锅底下灶膛火灰里。
这北瓜叶子包鱼放在柴火灰里烧的过程,是个让人等得心焦的过程。这个时候奶奶总是不急不忙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给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工出巧匠”,还讲这些话的道理,并说等长大了,做啥事都甭急躁。听奶奶讲着,心里就不那么急了。不着急了,鱼自然就烧好了。
每当奶奶从灶膛里扒出烫手的绿叶包时,别看外面沾满了土灰,一旦打开,鱼的香味儿即刻就出来了。一入口,那个好吃哟,肉嫩嫩的,鲜鲜的,“入口即化”。每当从奶奶手中接过来,馋得我连鱼刺也舍不得扔,和着肉一起咀嚼着,越嚼越香,越香越愿意嚼。偶尔有个大点的盐粒儿没化完,嚼着盐粒也那么香。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美味了。
每想到此,眼前就浮现出奶奶当时的身影,那时奶奶还不到六十岁,由于肩负生活重轭,头发已白了大半,背也有些佝偻。每次奶奶看着我吃鱼的样子,她心里的甜都荡漾在脸上,儿孙高兴似乎就是她最开心的事。一想到这个场面,我的鼻头就酸酸的。
几十年来,自上学,当兵,又到外地工作,再也没有吃过奶奶烧的鲫鱼。这些年吃过很多鱼,不管什么鱼,什么做法,也不管是一级厨师的手艺,还是御厨后代的绝活,他们做鱼的味道都没有奶奶用北瓜叶子裹着烧出来的鲫鱼好吃。我信其技艺,也敬佩其职业精神,只是他们做的鱼没有了那个场面和奶奶亲切的气息,是缺少了那种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感觉,最大原因还是没有了奶奶在旁边甜甜地看着我吃的笑容……
说到底,我偏爱吃鲫鱼,是寻找味道,寻找情意,找的是乡情,是乡愁,是想从老味道里回想奶奶的影子。
至今,奶奶已仙逝三十余载。一提鲫鱼,就想起奶奶烧制鲫鱼那个场面和鱼的味道,就想那个年代,想那个年代的人,当然,更想的是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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