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传统戏剧“养”出热播剧
“《天衣无缝》是一次自我超越”
张勇作品侧重于呈现英雄的常人生活
川剧《黎明十二桥》剧照
川剧《烈火中永生》剧照
“《伪装者》是我的里程碑”
“《一触即发》是我的根”
提要
作为传统戏剧编剧出生的张勇,16岁开始学习戏剧写作,26岁发表第一个剧本,36岁第一部戏曲被搬上舞台,46岁担任热播电视剧《伪装者》编剧,这一路,张勇写了30年。
近年来,张勇创作的“谍战三部曲”《一触即发》《伪装者》《天衣无缝》广受好评。作为一位成功的编剧,张勇说自己所有的作品都在于表达八个字:精忠报国、尊老爱幼。张勇认为,没有观众不肯看的好戏,关键在于推陈出新,关键在于内容为纲、故事为王、情趣为辅、三观为正。
张勇,1969年生于成都。小说家、编剧。现为成都市川剧院国家一级编剧、四川省作协副主席。获2015“文荣奖”最佳编剧奖、第22届上海白玉兰奖最佳编剧奖提名、第三届亚洲彩虹奖最佳电视剧编剧奖提名、第九届全军汇演一等奖、第八及第九届全国电视戏曲“兰花奖”二等奖等奖项。主要作品有小说及电视剧《一触即发》《伪装者》《天衣无缝》)、越剧《画皮》、川剧《烈火中永生》《黎明十二桥》、电影《谍影非凡》等。
对话
出道遇上“一文钱”
反复投稿、反复被退稿,尽力写了30年,终于将爱好写成工作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几乎没有对媒体讲述过自己的出道经历吧?
张勇(以下简称张):我16岁开始学习写剧本,每天要求自己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写两个小时。那时候谈不上创作,只是做了扎实的训练,一个人在那里“自作多情”。读中学时,我知道有一本杂志叫《四川戏剧》,可以发表剧本。有一天我乘公交车去人民公园附近的《四川戏剧》杂志社,因为老是找不到,我坐在路边竟哭了一场……后来见到了尹文钱老师,他那时是副主编,热情接待了我这个中学生。我拿出了一书包的剧本手稿,他说“不忙、不忙”,请我去吃面,面馆子里有擦皮鞋的,末了他问我“你要擦皮鞋吗?”我不擦,就在一旁看着他跷起腿,擦完皮鞋再回编辑部。
很快,我的第一个剧本《珠崖有义》在《四川戏剧》发表了。这是折子戏,5000字得了80元稿费,这足以让人铭记一生。1995年,我的剧本《撒香钩》再登《四川戏剧》,这是一部7场的反腐题材大戏,有1.6万字。后来我才知道,在业内尹老师被叫作“一文钱”,他是胸罗千场戏的人,豁达而诙谐。尹老师与我保持至今的师生情谊,伴随着我这一路的戏剧人生。
记:你在编剧领域获得关注却是在省外,墙内开花墙外香。
张:电子管厂的关大兴老师一直带着我走南闯北,相声、小品、车灯、舞台剧……没有什么不能写,这些经历历练了我的写作能力。1997年“越剧王子”赵志刚来成都,我是超级粉丝,交给了他一个越剧本子,他认为极好,一再鼓励我:剧本不是学出来的,它一定是千锤百炼写出来的。后来他给我寄来了很多关于越剧《红楼梦》的资料,又推荐我去宁波,创作了《藜斋残梦》,公演后广获好评。因为这部戏,我成了受到专业人士认可的编剧。2006年越剧《藜斋残梦》获第9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入选剧目、中国越剧艺术节剧目银奖;同年我创作的贺岁川剧《富贵荣华》,获浙江省“十艺节剧目奖”……
不久后,我调到市川剧院,告别企业的时候,我不禁想起那些反复投稿、反复被退稿的过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觉得自己尽力了。写作是我的爱好,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爱好即工作,通过30多年的努力,走到了今天,未来我还将继续努力走下去。
如何“自我保护”
首先创作小说,根据小说再改编为剧本,播出后再写出一部影视剧小说
记:不少人将你和谍战剧画上等号,似乎你就是高品质的保证,但其实你一直在写小说。
张:这是我与很多编剧的不同之处。别人是影视剧火了,才根据影视剧写作同名小说。对文坛而言,我就是一张白纸。如何“自我保护”呢?我一般是首先创作小说,根据小说再改编为剧本,播出后,再写出一个影视剧的小说。这就是我所说的“自我保护”。从《一触即发》到《伪装者》再到《天衣无缝》,近十年来这些大众耳熟能详的谍战热剧,我不仅是编剧,也是这些剧集原著小说的创作者。《伪装者》系列出版了韩文版以及中文繁体字版,已经有音乐剧、话剧、评剧、越剧、广播剧、评书……也会是我另外作品的路数。
我曾说,《一触即发》是我的根,这个根扎得还是比较牢固的。《伪装者》是我的里程碑,因为它得到了收视率与口碑的双丰收。《天衣无缝》实际上算是自我超越的作品,不管观众是否觉得超越,但我是往那个方向努力的。在这一行里,不努力的话很容易退步,我觉得自己还有能力继续往前走。《天衣无缝》是双时空并线,赢也赢在双时空,输也输在双时空。我看过一篇报道是这样写的:张勇双时空的尝试不可谓掷地无声,而是掷地有声的,它给后来的人做出了一个实验品。
戏好就有人看
讲好一个故事,主要有三个焦点:传奇性、反转性和征服性
记:实事求是,观众喜欢看,才是真正的口碑。
张:戏曲两个小时就要把故事讲完,而电视剧可以很舒服地讲几十集。戏剧创作和影视剧创作固然有很大差异,两者却是相辅相成的,对我来讲戏曲可以奠定基础,戏曲功底扎实,台词就会扎实。编剧可以将自己的价值观传达给观众,气节和精神万古不灭,可以穿越古今,横跨时代。这也是我自己从小立志当编剧的一个重要原因。
做编剧最重要的是呈现,我必须用文字呈现出来。剧本的创作过程就是一个讲故事的过程,主要聚焦在三个方面:传奇性、反转性和征服性。传奇性的魅力在于好看,这是剧本的第一需要。反转性主要是意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在影视剧的创作中无处不在,特别是悬疑剧、刑侦剧和谍战剧,(剧中的人物)常常出现多重身份,多副面孔的情况。
在我看来,好的电视剧一开场就抓得住人。好的小说,一开篇就可以产生让人欲罢不能的追读性,作者的文字功底决定了其笔力。至于笔力从何而来,我的总结:一是阅读,要博览群书;二是勤奋,多写,多看,多学,多练;三是天赋,就是大家常说的“老天爷赏饭吃”。在这当中,勤奋是最重要的。
记:你的谍战剧充满了持续反转的剧情、高智商间谍战的烧脑、扑朔迷离的人物群像,更有邪不压正的高音部……
张:在《天衣无缝》里,我蛮用心地去写每个人物。对我来讲,资历平、贵军门、资历群、资历安、贵婉等人物,我都爱。最打动我的就是贵婉,剧中有男女双贵婉,代表的是精神和信仰的力量。其实我小说的终章就是《贵婉不死,精神永恒》,我是按照这个主旨来写的。
有人认为,女主角贵婉开篇上线7分钟就领了“盒饭”,让观众吃惊不已。倒叙、插叙、双时空的剧情变幻莫测。所以,《天衣无缝》被贴上了“脑力跟不上”“考验智商”等烧脑标签。其实,我选择双时空特别冒险,不过现在看来其实是成功的。观众最初看会觉得看不懂,因为习惯了循序渐进的收视习惯,突然切换两个时空,刚开始的确是接受不了、适应不了。可能源于我多年的工作经历,我的确算是一个思维比较周密的人,写出的东西具有较为缜密的逻辑,再插入出人意料的反转,这让一些观众越看越是欲罢不能。
没有观众不肯看的好戏,只要是好故事,观众就会跟进。讲一个好故事,是做编剧的前提。谍战剧拥有庞大的市场需求,却特别考验创作者的实力。如何进一步推陈出新,成为大众的期待,在我看来,内容为纲、故事为王、情趣为辅、三观为正——这四点至关重要。
“养剧本”与“养花”
写剧本是“养剧本”,创造人物如“养花”,每养一个剧本、养一个人物都需要几年
记:很多题材的电视剧剧情,当代人显然没有经历过,你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并写出如此精彩的谍战剧本的?
张:我是用传统戏剧的话语、结构、写作,去进入影视剧的。这就是我的底气!我十分重视前期的案头工作,写每一部作品前,首先知道自己要什么,把资料做齐了再动笔。所以,前期案头工作的扎实程度基本决定了最后的结果。比如知青题材的电视剧,人的经历是直接的,作者有一种痛,想要通过文字把它表现出来;诸如宫廷戏和谍战剧,人的经历是间接的,对于这些已经发生的事,人们只能通过历史资料、报纸等渠道间接地接触它。我将自己定义为类型性编剧,专门写“谍战”,因此十分看重《申报》等历史资料。写作前要熟读相关方面的历史,选择自己需要的东西,做到查有实据,有据可依,不闹笑话。
记:在谍战剧剧本的创作过程中,如何做到让人物和典型故事既具有历史的真实感,又能结合社会与生活,让其具有现代感?
张:可能与另外一些谍战剧不同,我的谍战剧尽力选择将英雄人物进行平民化处理,把英雄写进平常人的生活状态,包括他回家的状态、工作的状态等,毕竟英雄也和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爱和情感。
写《伪装者》时我根据掌握的资料、文件和文献,将那个年代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都一一列在了纸上,并将其串联。此外,还给剧中每个人物都找了3个原型,其中一个原型是袁殊,他是历史上真实的五重间谍,但怕观众看混淆,我将这个人物打薄成了三重间谍。《伪装者》中的所有故事都来自真实的历史。也可以说,在我笔下,都是用虚拟的人物去完成真实的事情。
记:你笔下的人物往往感情丰富、性格鲜明。
张:创造一个人物就如同养花,急不得啊。从《一触即发》到《天衣无缝》,我都会花大半年时间做故事,包括把所有历史的真实事件找到,然后将这些故事的架构搭起来,给这些想象的人物穿衣吃饭,做好背景,熟悉到再熟悉不过了,才去写小说和剧本。我把写剧本称作“养剧本”、创造人物叫“养花”,每养一个剧本、养一个人物,我都需要几年时间。
具体做法是先把故事框架写在一张白纸上,把故事桥段一一罗列,男一号是谁,男二号是谁,女一号是谁,女二号是谁,分别取好名字,细化到他们的穿衣吃饭、生活习惯和教育程度等,提前准备好。我的戏实际上就是要表达8个字:精忠报国、尊老爱幼。
记:能否透露一下今年你正在进行的写作?
张:正在写一个电影剧本,内容暂不能透露。另外正在创作一部反特小说《沉睡的蝴蝶》,讲四川军工厂的故事,时间在1952年到1956年。其实很早就动笔了,因为一直不满意,反反复复修改,没完没了。今年一定完成。
手记
2022年1月11日成都市川剧院
认识张勇是在好几年前的一次会议上。那时《伪装者》已热播,但很多与会者并不知道,这个戴着眼镜、梳了根大辫子、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士,就是编剧张勇。两个月前举行的第九届四川省作家协会代表大会,张勇连自己在哪个代表团都不清楚。我见她在餐厅门口徘徊,一问才得知她没有餐券,连忙去为她要了一张。看得出,她的确与“文坛”不熟!
这天下午暖阳当照,市川剧院的大院里,练功的人在唱“更栏静夜色哀,明月如水浸楼台,冷清清透出了凄风一派……”院子里的蜡梅暗香浮动,与银杏、槐树于参差中守望。在这样的语境里,我们的对话曲径通幽,忽又峰回路转。
很难想象,创作出“谍战三部曲”的张勇是一个非科班出身的编剧,她完全是靠自己的兴趣爱好走上了编剧这条路。张勇快人快语,没有戏剧里的那么多做派,谈到自己的经历,她说:“我父母是三线建设时期从南京来到成都的,他们都是国光电子管厂的骨干。我从小生活在厂里,自己后来也是厂里的工人、保管图纸的工艺员,还有就是检验各种‘管子’……”
张勇回忆:“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就是我外婆。她出身书香之家,出嫁时陪嫁里就有20箱书。年幼时她教我背诵了上百首诗词,反复讲解。我后来找到诗词选对照,发现不少字词错了,那是外婆记忆出了问题。我的戏剧老师就是收音机,我反反复复听越剧《红楼梦》,跟着唱,每一个字都印在心里,至今可以复述全剧台词。同时我也听歌剧《江姐》,真是如痴如醉。我父亲喜欢戏剧,唱过多次《甘露寺》,我也能基本哼唱下来……现在一些人大谈家学渊源,我生长于普通家庭,普通家庭其实也有‘家学’。”
张勇对1962年上映的爱情戏曲电影《碧玉簪》爱之入骨,百看不厌,还动了“研究”的念头。少年时的她跑到新华书店去,买回《越剧戏考》,那是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发行量极少的学术书……一路“研究”下来,她写了很多剧本习作,父亲偶然看见了直摇头:“你这么喜欢戏剧,这分明是‘隔江犹唱后庭花’啊……”但父亲鼓励她“贵在坚持”:如果因为文学荒废了学业,那就把文学做好,一定“不要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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