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启蒙老师

资阳日报 2019-08-28 07:55 大字

□徐联兴

我以为在这个人世间,除了父母,最值得怀念的就是母校、老师和同学了,还有那些有趣的故事。

时光回溯到五十年前。那是一九六七年九月初的一个早晨,姐姐带着我走出家门,经过冯家湾,沿着双岔堰河边弯弯曲曲的田埂走了大约四里路,到了简阳镇金赵家河的王贾祠门口。

这便是我的母校。

姐姐拉着我的右手懵懵懂懂地跨进王贾祠的大门,门里面有个小院坝,大小与一根晒谷子的晒垫差不多,中间有个高台,台上有间小屋,原是烧香祭祖的神龛,转眼间变成了老师的办公室。两边各有一条七步高的台阶路,台阶两面各有一间教室。我跟在姐姐的身后朝西边教室进去,径直走到黑板前的一张课桌旁。姐姐鞠了个躬:“付老师好!”我也跟着喊了声付老师好。

他就是我人生中的启蒙老师。他叫付长生。他端座于台前,脸色红润,慈眉善目,头发梳得溜光,身着一袭浅蓝色中山服,左上衣兜挂着一支明晃晃的钢笔。我好羡慕唷!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问:“取什么名字?”我沉默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片刻,姐姐续下说:“姓徐,在家里都喊老三。”付老师想了想:“老三,不能做学生名字吧?”又问道:“什么辈份?”姐姐说是“联”字辈。付老师的头垂了下去,皱了皱眉头,眨了眨眼,两手托腮,思磨思磨,忽然抬起头来神情专注地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徐……徐……联……联……兴……兴。”他点了一下头,笑盈盈地说,“那就叫徐联兴吧!”紧接着,又两眼盯着我的姐姐问:“怎么样?”姐姐笑着说好嘛!我跟着说,要得,脸上堆满了憨憨的笑。

这就是我的学生名。有了名字以后,便开始上学。姐姐读二年级,我读一年级。

我在王贾祠只读了两年。两年里学到了什么知识?我几乎忘净了。但是,有三件小故事却刻骨铭心,至今还历历在目。

一件是掰指拇算数。老师叫我把两手伸出来,问共有多少根手指?我想这还用得着问吗?两手一合:“十根。”他问十根减去三根还剩多少?我不假思索地说还剩七根。他笑嘻嘻地说:“看来你很聪明呢!”我心里乐开了花。接着他让我数手指结,问两手共有多少结?我数了两遍,数得满头冒汗,终于数出共有二十八个结结。他又夸奖说看来你有数学天赋。

接下来便对我的数学天赋发起了挑战:

他两手张开,举至我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七加八减六再加六等于多少结?”我翻来覆去数,整得毛焦火辣,就是算不出来。他叫我先把右手伸开,先弯曲中指拇和食指拇,等于减掉六个指结。我开始弯手,但到数时又伸开了,算来算去,算成了一锅粥,像走进了迷宫,怎么也走不出来。他拉着我的手先算加法,说看好了,七加八,这是十五个结。我点了点头。然后他说你弯曲幺指和无名指,再数看还剩多少个结?我的手指很笨,到数时又伸开了,掰了半天还是没算出来。老师索性同我一起掰,最后把老师也掰迷糊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噘着嘴,说算不出来就算了。但他没有说我笨,脸上浅浅一笑,溢出两个酒窝。

这个笑靥一直留在我的脑海,至今还那么温暖。

在后来的学习生涯中,我的数理化一直不好,可能与我对数字不敏感有关,天生就不是那块料,不适合与数字打交道,总觉得算得太精活得就累,数字累计越多则更累。所以我一生都崇尚简洁简单,到六十岁了还这么苗条。前几天还能在资阳广场翻单杠,一翻好几个。旁边几个小伙看傻眼了,问我有什么秘方?我说主要是对“数字”不敏感。他们听得云里雾里,感到很迷糊。我没法解释,若要解释,他们更迷糊。

接下来的故事更为有趣——站粪桶。

穿过时光隧道再回到王贾祠。那是一个黄昏,黄黄的日光正好洒在坑坑洼洼的操场上,东面山边有个土厕所,厕所外面靠墙边有两个粪桶,刚装过大粪,还散发着臭气。

“当当当。”放学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跑出教室,三三两两结伴回家。

我的算数不好,所以常常走得最晚。当我迈出校门,操场上已然静寂,只有两三个学生娃儿还愣愣地站在操场中央向东边厕所方向看。我问看什么?他们手指了指:“你看厕所边有个学生在站粪桶,站了几下都没站上去。”

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哇”地一声,差点叫出声来。那不是徐联周同学吗?他是我们队徐克成大爷的娃儿。他上二年级,我上一年级,也是我的好伙伴。

我感到很纳闷,学生们都快走完了,为什么徐联周一个人在那里围在粪桶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我说没地方耍了,粪桶又脏又臭,有什么好耍的?

旁边一个学生娃儿说:“不是耍,是付子明老师罚他站粪桶,站不上去,就不让他回。”

只见他右脚踏上去,“哐”的一声倒下来。他双手扶上,左脚又踏上去,“哐”的一声又倒下来,这样来回折腾了好几个回合,因粪桶刚装过大粪,溅得他脸上脚上手上全是粪渣。

我愈看愈揪心,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径自向前走了几步,想走近点看看,到底怎么啦?身旁一个学生娃儿说去不得,要是付子明老师看见谁去救就叫他一起站粪桶。我问:“为什么要叫他站粪桶?”他说好像是算不出来题,老师就罚他站粪桶,站上去了,就叫付老师来看。我心想这也太……太……太。“太什么?”旁边一个学生问道。我说太欺负人了,想去救,又想不出救的办法。

我的脚僵持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瞧着,像看杂技表演:他又试了几下,最后一脚终于晃晃悠悠地站上去了。他满脸惊喜,高声呐喊:“快来,快来看啦,付老师,我……我……站……站……上……去……啦!”接着,“嘣”的一声,倒地了,粪桶沿着斜坡乒里梆啷滚到操场东边的水凼凼里。顿时,一股凉风吹来,熏得我和几个学生娃儿差点呕吐。

听到喊声,付子明老师猫着头,弓着腰,慢腾腾地走出来。他以为真的站上去了。结果,他看了看厕所周围,不见人影,粪桶也没有了。这时他心里有些着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他急急忙忙跑过去,发现徐联周同学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眼泪汪汪,浑身打颤。他随即将他扶起来,抖了抖他身上的粪渣,边擦边动情地说:“徐连周同学,我不是有意想整你。我是想通过这一招,让你记住,要好好学习算术,算不出来就要站粪桶。我知道粪桶是站不上去的,除非杂剧团的演员。记住今天,好好用功,学好数学,就会远离粪桶。”说完,他背着双手,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冲上去跟他干一仗。他突然转身,两手叉腰,目光如豆地瞪着我。我胆怯了。我恨他又怕他,以至很长时间我见到付子明老师就远远地躲开,不想招呼他。同时,我感到很庆幸。我的算数也差,但我的班主任老师没有罚我站粪桶。

直到我离开王贾祠,走出长水沟,到了部队后,我才读懂付子明老师的良苦用心。但是,即便懂了,我也不认为那种教育方法是可取的。

实事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徐联周同学并没有因此而开窍起来,反而愈加郁闷,丧失了学习的自信心,一月后就辍学了,回到长水沟挑粪桶,种庄稼,一干十几年。后来听说他到了双岔堰一队做了上门女婿。

一晃五六十年过去了,我再没有看见过他,不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怎样,更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在王贾祠站粪桶的事。如果记得,那也不过是少年时代的一个笑话罢了。但这个笑话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什么样的种子呢?

下面的故事不但有趣,而且惊险刺激。是什么?是按狗,不是遛狗。

冯三娘的家在一队冯家湾的拐拐上,是我去王贾祠上学的必经之地。她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又彪悍又凶猛,像一条小黄牛,每天在房前屋后转悠,时而狂奔,时而汪汪大叫,比狼还凶猛。每次路过此地,我都吓得胆战心惊,提前捡块石头或拾根棍棒捏在手上,随时准备与来袭的大黄狗作战。每天它看见我都要汪汪叫几声,随后便尾随着我走出它家门口十七八米远才肯罢休。有时候冯三娘听到狗叫也会喊几声:“叫什么,快回来,甭把娃儿吓倒了。”狗听到主人招呼便摇头摆尾地蹿回去。我也因此便放心大胆地走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依然按照往日的行径路线,下公路,穿过冯绍清的一片竹林走到冯三娘家外面的河边田坎上。她家外面有块自留地,地上长满了绿幽幽的足有半人高的麦苗。往常我路过此地,狗都要从她家门口冲出来,连叫带扑地追几下,听到主人的喊声便一跩一跩地回去了。可是,这天下午放学我路过此地时,没有了叫声,四周一片静寂。我心想可能是狗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着走着,快要走出麦地时,“轰”的一声,大黄狗从麦丛里腾空一跃向我扑来。我转身一闪,将它按倒在地,随即一阵疯狂的乱砸,也不知砸着没有,拳头在空中飞舞。狗吓得夹着尾巴狼狈而逃,边叫边回头,眼里还闪烁着绿绿的光。

我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撕心裂肺地哭。这哭声悲凉又孤冷,回荡在落日的黄昏。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我都不曾改变对狗的认知。我以为狗是可以养的,但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养好的,没有一定修养层次的人是不适合养狗的。否则会乱叫乱咬乱拉,带来的后果是先害己,后害彼,最后让社会不得安宁。

一双手指、一个粪桶、一只大黄狗的笑话故事,成了我少年时代挥之不去的情感记忆。至于启蒙老师教的那些公式、定理、法则,还有那些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我都还给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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