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稿了 干点正经事
原创 谷雨实验室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谷雨给你拜年了。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编辑部已经收不到稿子。作者们都抛弃了编辑,去忙自己的家事了,据说编辑自己也躲了起来。
过去一整年,谷雨的作者们写下了很多漂亮的文字。他们都是讲故事的好手,但他们一直藏在文字后面。或许你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不写稿的时候都忙点什么?我们找漫画师给他们画了一下肖像,还强迫他们留下小作文。在这个充满误解的世界,没有什么比写字的人更可爱的了,下面就是他们不得不说的故事。
编辑丨金赫
插画丨六十
出品丨腾讯新闻工作室
写稿噩梦时刻陪我的作家我的一位朋友很喜欢村上春树,并且为很多人将村上列为浅薄的流行作家感到愤慨。他说一些作家生在动荡年代,像海明威写战争固然了不起,但那或许部分得益于年代——动荡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巨大的毁灭也让人更容易在自我内部找到某种力量,立起一个硬汉的形象。但村上是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中找到了他的写作题材,朋友说,在当代做一个硬汉恐怕更难,你要承受漫长的、无形的消磨,甚至都找不到自己到底该对抗什么。
2020年对我而言是失败的一年。从春天到秋天,失去了很多之后,我对写作也陷入了恐惧。有段时间我坚信自己再也不敢打开word了——这比其他一切失去对我更具毁灭性。
我开始一本一本地看村上春树。过去我只读过《且听风吟》和《挪威的森林》,对朋友的点评也不解其意,这一年我读完了另外八本,挑出两段印象最深刻的话,拍了下来:
一段出自《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村上把自我比作一个古旧的旅行包:“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拎着它。与内容相比,它显得太沉重,外观也不起眼,还到处绽开了线。我只是没有别的东西可拎,无奈才拎着它徘徊彷徨的,然而,我心中却对它怀有某种依依不舍的情感。”
另一段出自《舞!舞!舞!》:“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没有的,要是考虑这个,脚步势必停下来……不管你如何觉得滑稽好笑,也不能半途而废,务必咬紧牙关踩着舞点跳下去,跳着跳着,原先坚固的东西便会一点点酥软,有的东西还没有完全不可救药……”
昨天夜里,我又做了关于写作的噩梦:再一次梦到去年困住我大半年的一篇稿子如何令我厌弃自己并暂时流产。于是清早起来,我又翻出这两段话,读了几遍,然后振作了精神。
新的一年,把这个在我心中已不再只是流行作家的名字推荐给大家,也勉励自己不再困于自我厌弃,只要不停地跳舞。
一个对准孤独的节目每周六我最大的念想(并不严谨)就是打开最新一期《我独自生活》。
这是一部播出了十几年的韩国综艺。节目对嘉宾的唯一要求是:独居。内容是跟拍某个嘉宾,观察其一天的生活。有人来一期就走,有人常驻,最久的持续了七年。
漫画家旗安84就是待得最久的那位。他曾连续两年在韩国漫画人气榜上排名第一。每周,旗安都得连载漫画,但他总在最后两天才开始动笔。第一次拍摄当天正是截稿日,他穿着以前参军的军装(一种仪式感),在公司电脑前挥动画笔,一般他7小时只能画出1个镜头,这天,他1个小时就画了7个镜头。晚上11点多交完稿后,旗安裹着羽绒服走进会议室,躺到地上,拿一桶卷纸当枕头,就这么睡着了——为了不拖稿,他已经在公司会议室住了四个月。
并非每个嘉宾都像旗安这么“野”,更多人都过着各自精致的小日子。去年夏天演员刘亚仁也参加了节目,他白天在三层楼的豪宅屋顶上躺着打盹了半小时,雨夜则踩着拖鞋出门散步,经过一个小亭子就进去顺势躺下。
这个节目的镜头总是对准人的孤独。节目主持人娜莱前一晚还和朋友在家开party,但她一出场就是第二天酒后起床的憔悴面孔,家里看起来一团糟。你以为孤独是很难忍受的一件事,但每个嘉宾的独居生活都在提醒你,孤独才是常态。尽管如此,看着娜莱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拾掇家里,隔着屏幕你也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难得的平静。我和我的同盟兄弟2020年对我来说是普通的一年,除了长大一岁之外,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这就很没意思了,不管好坏总得来点儿。很多时候我很无聊,我无聊的时候会玩一些无聊的小游戏,原来会有负罪感,现在不会了。我最近玩《三国志·战略版》,它在很多APP信息流里投放广告,看起来很无脑那种,高晓松和大司马都是代言人,但我更喜欢周淑怡,如果她不说话的话。游戏主要玩法是征兵、打地,花金铢抽名将,越强的将领抽到概率越低,我花18块钱买了个孙坚。
但是以上这些都不重要。为了让玩家感受群雄逐鹿的氛围,游戏里设置有“同盟”,类似当年魔兽世界的“公会”。同盟里的玩家一起做任务,一起抵抗外敌入侵,一起“出关”开拓新领地,我觉得挺有意思。
我所在的同盟叫“依楼听风雨”(是“依”不是“倚”,我不确定盟主是不是打错字了),里面有一百多号“兄弟”——是的,在游戏里,不管你等级高还是低,将领强还是弱,只要在一个同盟,大家就以“兄弟”相称。我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兄弟一起,不服就干!”
作为一个只充了18块钱的菜鸡,我经常被俘虏。让我感动的是,盟里的几位大佬不惜花三个小时调兵来解救我(那时我才入盟第三天!)。他们直接向我的死对头喊话:“有兄弟被欺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答应,后来,我的对头就不敢欺负我了,我扬眉吐气,每天肆无忌惮抢他的地。
这些话说出来有点可笑,但我在这里收获了最原始、最朴实的亲密感。这种感觉最初会让人不适,毕竟不是每个人被陌生人称呼兄弟时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但越往后,你越能感受到这种特殊社会关系对你的支撑。作为特稿作者,我们大多数时间扮演一个局外人,与所有人和事保持距离。但时间久了,这种角色让人疲惫,特别焦虑,我越来越害怕写东西了,觉得自己在茫茫黑夜漫游,想做一个懦弱又安心的人。
我和兄弟们一起做任务,攻打某座城池,提前一天,群里就开始分工,并由各组组长做战前动员。到攻城的时候,你能看到无数条蓝线射向那座城池,不同的兄弟带着不同兵种跋山涉水而来,有时调兵就要花五六个小时,期间还有被敌军拦截的风险。每次正式开始攻城的时候,我都会把游戏背景音打开。配着雄壮的音乐,我突然就燃起来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战栗的感觉了。
我发现,即便是这样一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服的小游戏,也有那么多人为之倾注极大的热情。这种蓬勃到外溢的生命力让人羡慕,让我惭愧。简单直接一点没什么不好。这个世界里没有向上汇报,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不服就干!”多么让人向往啊!多谢波兰蠢驴2020年有太多无力和糟糕的事发生。然而某些时候,又会觉得事情还不至于无可救药。我从未体会到同龄人如此剧烈的财富焦虑。比如任何一次聚会,总会有人聊起自己又买了什么基金,这让我感觉到某种希望。任何买菜做饭的人,都能感觉到物价上涨,但只要金钱流动从未停息,活力就还在酝酿,更可怕的是死水一潭。
人天生畏惧未知,可这又是我们深处此地的宿命。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只是需要找到一个办法,如何在这种复杂的变动中,不受外界左右去生活。
曾经一个办法,是旅游。去某些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暂时逃避财富焦虑。2020年没能去任何地方,好在把《巫师3》通关了两次,跟着杰洛特游荡凯尔莫罕和陶森特。专门上网查看了一下陶森特原型,把意大利和法国南部列入了“想去”的列表。
多谢波兰蠢驴,构筑出这样一个丰富的世界。虽然它的赛博朋克2077很糟糕,也不能动摇我对《巫师3》的热爱。压力大的时候,在凯尔莫罕和维诺格瑞看看风景,再去鲍克兰转一圈,似乎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
当陶森特的故事逐渐走向完结,我感到恐慌。当杰洛特定居在白鸦庄园,解甲归田,脸上是卸下疲倦的满足,巨大的伤感砸在头上,仿佛同甘共苦很久的老友彻底离我而去。我赶紧找来《猎魔人》原著小说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些空虚不舍。
每个人都需要逃避的去处,那一定是和当下现实完全无关的地方,能彻底切断联系。游戏算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2020年最幸运的事之一,就是体会到了主机游戏的快乐。如果不爱游戏,但愿你也能找到平静之地。推荐一个非虚构作品,稍微奇怪一点的既然是非虚构平台,我想可以推荐一篇特稿,既然场合也不算多正式,我想还可以推荐的稍微奇怪一点。
唐代韩愈写下的《张中丞传后序》,我一直觉得也可以当做一篇非虚构写作。文章是韩愈为安史之乱中阵亡的忠臣烈士做的“人物群像”,也就是说这是为真实事件中的真实人物,写下的还原性报道。有人物、故事冲突、细节、对话,还有闲笔。
韩愈并不认识他要“报道”的三位英雄:张巡、许远、南霁云,为了描摹他们,特别是这些英雄最后的悲歌,他详细列出了采访的信源:包括自己对当时亲历者的采访——“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也包括他人已有的"报道"——《张巡传》;还通过友人,获取了接近人物的核心信源——“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为了加深现场感,韩愈还去实地探访英雄一箭射中佛塔之地——“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
而且,就像如今的非虚构作者那样,韩愈特别喜欢夹叙夹议,而就毫不掩饰立场而言,又要超过之。
当然,以上都是戏言,我只是单纯觉得这篇很好看。
这篇讲述“英雄”的文章特别之处还在于,在古典的英雄史诗里,英雄们起而争,争而死,最后相见于刑场,是一种常见的浪漫主义和宏大叙事。但韩愈没有让文章在此结束,他在文章的末尾,不再写英雄,笔锋一转,写了一个英雄的仆人。
当英雄身死名灭,仆人是英雄事迹的最后见证者,但相比于英雄的壮烈殉国,仆人只有卑小的命运:战争结束后,仆人因为遭遇不公,一把年纪还要上访,于是被恶霸杀掉了。在英雄以死守护的新时代,关于英雄的记忆也就烟消云散。
时代、人物、命运,我们希望一篇非虚构作品能捕捉万一的,这篇里面都有。大象总是很快地吃饭我以为我知道,其实只是以为知道。
改变孕育于疲劳。可能是疫情突然把以前微小的矛盾磨得锋利,2020 年充斥着各种尖锐的冲突,大家少有的变得团结,也伴随着少有的争论。在这种公众场的撕裂里,相比于以往为自己的观点背书,这一年我开始对说服彼此感到疲劳,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如此,好奇这样的世界是怎么一步步形成的。
首先去看的是人类历史,《史记》和《全球通史》(都还没有看完,因为我被别的吸引了,别学我),然后去看了很多不相关的纪录片,其中有一部叫《我们的森林》,是德国拍来科普树木的,让我比较有分享的欲望。
里面有一个场景,是大象伸长鼻子够高处的树枝,它不是很缓慢的那种,而是用力拉扯,小一点的树被拽得半边“身体”都晃动。旁白说,“大象得快一点完成进食,否则,树叶就要变苦了。”
原来当树木意识到自己在被损害之后,它会分泌出一种复杂的物质,一方面会让自己的树叶变得不那么好吃,另一方面还会给周围的同伴发送信号:“朋友们,我们又被咬了。”然后接收到的旁边的树木,也会被传染得不好吃,这个过程需要好几分钟。所以在自然界里,大象总是很快地“吃饭”,因为这样才是最美味的。
我对这个片段印象很深刻,因为它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新的认知。树木是活的,这种活不仅仅是alive,还是 vivid,它们甚至会像动物一样“育儿”,利用土地下面复杂的根系网,有时候还得借一下真菌当跳板,定期把糖分输送给自己还没有长大的“小崽子”。它们也会竞争,当一片森林的母树临近死亡的时候,它也会发送一种信号,意味着这个位置开始开放了。
它像是一个小的裂口,让我发现我所坚定以为的知道,是否只是以为知道,因为我们所认识的大部分都是习得的。小一点的时候,它的来源是家庭,成长一些,它的来源是学校,再后来,它的来源是知识社区。我觉得我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所以为的知道只是我在有限的条件里用自己的视角对真实可能性的接近。
很多时候,满足于这样的知道,它是安全的,不需要再进行多余的思考和探索,然后每个人以自己的知道去争论。我想重要的不是满足于已经知道,重要的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完全知道,至少它会让人在面对世界,面对他人的时候会退一步,变得不那么尖锐。来一点莫扎特我们的生活是由一团悖谬组成的,有时候快乐和厌倦就像霹雳和闪电交织在一起。这可真把我搞得怕了,2020年尤其把我搞得够呛。当我错过一个周末,或者一整天什么都不干,我就会觉得无比沮丧,仿佛比别人活得少了一点。但当我完成一个阅读,或者追完一部剧,好像也不会高兴多少。真是咄咄怪事,为什么一个人对一件事的热情,会在短短的10分钟内迅速消失呢?热情的到来和热情的消退,就像一阵热风吹过,谁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瘟疫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因为这几年我就像是一个冬眠的动物一样,哪都不愿意动。当我看到瘟疫大流行之后的世界,一个群体攻击另一个群体,全部论据就是“我们全对,你们全错”时,我就更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把我搞得怕了。我敢说,如果这个世界永远搞成这个样子,没有人愿意跟它相处一分钟,更别提挤眉弄眼了。要我说,干脆就不该跟它有任何联系。
但有一些人的头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拉硬扯。他们由一大堆时髦的主义、思想和半吊子社会学组成。这样的人离他们远点。因为他们甚至在讨论爱时,也要把学术词汇搞得叮当作响,以至于你觉得他们身上挂满了小铃铛,每敲一下都是他们灵魂的回响——你甚至怀疑他们是性冷淡,好像他们从来不知道一个具体的男人,或者一个具体的女人的体温——在最近流行的Clubhouse上能听到不少此类笑话。
新的一年里,不要去做很多事情。不要迷恋诗人的身体,因为他们往往是最没诗意的人。当你看到一个秃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或者一个因为性放纵而染上梅毒的德国天才,你的所有诗意都荡然无存;不要轻易冒险,大多数人破产是因为在平庸的生活里头脑发热,像Reddit那样的地方,从来不存在散户神话,可能有人今天赚到一点钱,明天就倾家荡产;也不要老想着改变世界,因为世界的存在不是为了让你改变的。
一个人最好的生活是平静地忍受时间。就像老康普生说的那样,时间反正是征服不了的,甚至还没有人跟时间较量过。但一定要选择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窗台上要不染灰尘,屋子里要没有蟑螂。阳光打进来,最好让它打在屁股上而不是脸上。屋子外面有一种北方的鸟,排成三列,从眼前平移过去。
陶醉的时刻,或者是暴风雨的天气,或者是大雪纷飞的夜晚。南方和北方,同样沉浸在一种朦胧的情绪中。来一点莫扎特,或者帕格尼尼,他们的声音总是在失控的边缘飞舞,但又总是有一种力量将它牢牢抓住。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来一瓶罗斯福10号或者马里斯10号。劲头足,让人昏头转向。世界上有太多清醒的人,现在让这个世界发点晕吧,音乐、小说和手机上拉拉杂杂的废话,让这一切发点晕吧。在这一切的包围中,在新年的孤独中,在北京起伏的温柔的黑夜中,我竭力思考记忆中的每一句话,以及年轻时每一个宴席的寄语。(作者是谷雨编辑)
搓麻将让我神清气爽今年要留京过年,于是不得已要失去一个重大的乐趣:打麻将。这真让人痛心疾首。
每年回家前,我会(假装)认真制定一个雄心勃勃的阅读计划,带几本沉重的大部头,但结果总是变成麻将七天乐,从初一到初七都徜徉于麻将桌上,尔虞我诈,流连忘返,事后常想起梁启超的警世名言:“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
在打麻将一事上,我可说是家学渊源。外公是个语文老师,生平最喜欢砌长城,尽管牌技奇臭。在七十多岁身体已经极差的情况下,他依然不改赌徒本色,我妈扶着他去邻居家串门,对方正在打麻将,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硬是把其中一位替了下来,自己上去搓了两把。直至现在,我都能记得外公浑浊的双眼在垒牌时射出的亮光。
我妈继承了外公的这项爱好,区别在于,她数学好,反应快,在这项活动上技压群雄,常常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她甚至为此买了一张昂贵的自动麻将桌,摆在我家次卧,得闲的时候就在那屋子里打麻将,我逐渐摸清了判断我妈输赢的规律:要是给我10块钱零花钱,那就是赢了,如果是5块,那就是输了。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我后来能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被我妈的朋友们认为是不可思议的,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这甚至成了一段佳话,她们夸赞我:“两耳不闻麻将声,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们大约不会想到,后来我还是在圣贤书和麻将之间选择了后者。唯一的遗憾在于,我未能发扬我妈的优秀雀技,和我外公似的一手臭牌,我妈常常怒我不争哀我不幸。但我还是乐此不疲,有人组局必不缺席。要怎么形容那种快乐呢?印象里从来没有在北京打过麻将,只有回到老家才能找到那种氛围,一桌一起穿开裆裤的熟人,大家后来走上了不同的路,变成了不同的样子,但在这个桌上,每个人都放下了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假模假样,变成了最俗不可耐且斤斤计较的自己。每次点炮之后,我都会拍案而起,痛骂那个通过烟雾弹迷惑我的朋友,一天下来,精疲力尽却又神清气爽,仿佛一整年的压力都在这张桌子上得到了化解。
最后借用毛尖老师的一句话:“一个不打牌的人,心灵世界是多么容易沉郁”。当然,为了能让这篇小作文安全发出来,还是要提醒大家一句:别太沉溺,有空也假装看几页书吧。做点跟专业毫不相干的事2020年对我来说是比较孤单的一年。作为社恐重度患者,平日不得不进行的社交(也就是出差)因为疫情大幅缩减,我感到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连接前所未有地稀薄,仿佛置身无边的旷野,生活在社会的真空中。
无意间,我开掘出一个生活副本,这项新事务后来变成今年最让我解压的事!也解救了我的封闭状态。我姑且把它称为“小小生意”。起初是源于我一颗炽热的、热衷安利的心,因为认识一些时尚界的朋友,总能掌握许多时尚美妆、奢侈品牌的折扣信息和内部购买渠道,我惊喜地发现,那些昂贵的护肤美妆和包包,通常半价就可以买到。这等好事,独享是一种罪恶,必须与人众乐乐!于是我试着在朋友的群里分享信息,替有需求的小伙伴购买(这个500人大群目前已经被我变成一个消费群)。我会酌情收一丢丢“购买费”,就,真的很一丢丢,比如一件加10块钱,毕竟初衷也不是为了赚钱。
这件事意外地带给我区别于寻常生活轨道的收获。首先,我与一群人建立了较为深度的连接,获得了一份较为稳定、持续的人际关系,既不过分亲近,亦不过分疏离,对社恐十分友好。并且,他们还向我敞开了一个得以观察自身圈层以外的人的生活的窗口。她们绝大多数是女孩子,这里我不禁要感叹,女孩真美好,她们给予我的信任从一开始就超过陌生人的边界,并且很乐于向我分享她们的日常。我记得有个女生在请我帮忙买祛妊娠纹产品时,跟我分享了好几个小时产后“屎尿屁”的日常;有个大连的妹子会反复对我表达感谢和赞美,她在海边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一点儿不卷,松弛的状态从言语里散发出来,跟她聊天,我也会放松下来。
我们这个行业离钱很远,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小小生意”离钱很近,是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我有时会转卖一些二手物品,有个新手妈妈向我购买了一件旧羽绒服,她的地址在贵州偏远的山区,她说生了小孩之后,她便舍不得给自己买新东西了,生活用品都是在网上淘二手,或者捡别人不要的。山里的冬天又实在很冷。我没有收她的钱,附带给她寄了一件毛衣,一条围巾,一双手套。她收到后很开心,穿着羽绒服自拍一张发给我,很好看的姑娘,用的是美颜相机,背后是低矮的瓦房。她说她把毛衣分给了表妹穿,表妹也很喜欢。她还说,那些美美香香的护肤品她也想买,等年底丈夫带钱回家,她想请我给她推荐一瓶擦脸霜。是一个同样爱美的女孩子呀。
此外,这件事还带给我写作之外的成就感。产品接触多了,她们会向我咨询,我给出建议(有kol的范儿了)。人美心善的女孩子们,从不吝啬认可和夸奖,还很夸张地给了我一个“种草王”的称号!相信我,审美被认可的快乐,跟写出一篇好稿子的快乐,不相上下!
写作是一件熬人的事情,采写的不同阶段,压力有各异的形态。我的经验是,想透个气的时候,去做点体力活。注意力聚集在身体上时,脑子就会放松下来,多巴胺自然流淌。因此,我曾经爱上过收纳、烹饪、打扫、组装家具,今年让我感到放松的体力活是——打包快递。不要小看这活儿,四五十个快递的打包需要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劳动至少三个小时,身体是很累的。因为寄快递,我又交到一位新朋友——快递小哥。每当他来取快递,不经意地跟我攀谈,“吃了吗”“放假回不回”“天儿真热”,或者聊一聊老家的妻子,我都觉得城市里的阻隔被打薄了一层,从小生活的那种熟人社会之味重新涌现。
把今年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个生活副本分享给大家,它让我感到生活脚踏实地的沸腾感,是另一种人生乐趣。也推荐大家尝试去做一些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干的事,你的生活就会收获双倍的、迥异的快乐!我的猫当上了苏格兰野爵我的猫叫小智,是一只北京土著狸花猫。
在我研一那年的冬天,当时的主编问大家,有没有还没猫的年轻人想照顾小猫,相熟的宠物医院里有两只被遗弃的猫仔,目前只能暂住在猫病房里,冷得哇哇乱叫,情况十分紧急。虽然当时我也一无所有,但还是跟着同事们去看了猫,没想到它闻不出我的穷鬼气息,偏偏赖在我胳膊上不走。这也许就是情投意合的缘分,我领养了它。
之后的几年里,小智跟着我辗转在各个出租屋间,又跟着我去了美国,过着十分不咋地的颠簸生活。去年,我在苏格兰给小智买了一小块地作为我们感情的纪念,土猫小智因此晋升为苏格兰野爵(Lord小智)。
根据“爵位贱卖(Royal Title for Sale)”网站描述,这个爵位是终身的,小智将在苏格兰西部历史名城威格敦(Wigtownshire)附近的林地里享有5平方英寸(大约够小智蹲在上面)的土地的所有权。这片林地将会被保护起来,此后不会进行任何开发,为了纪念小智爵士,他们还会在林子里种一棵纪念树。此外,这个爵位还有法律效力,之后小智可以在签证、支票、公证书等各个场合合法使用“Lord”称号。
在网站的买家秀里,不少人表示,自己封爵之后就开始用“Lord”的名义四处活动,连酒店餐厅的服务人员和空乘的态度都更殷勤了。还有人说自己祖上数三代是苏格兰人,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认祖归宗,非常激动。
而我在小智封爵后去查了一下这个之前从来没听过的苏格兰小城威格敦,发现它竟然是苏格兰的“书城”。威格敦老城有近700年的历史,城里藏着古老的二手书店,每年还会举行盛大的图书节。
威格敦紧邻海港,在穿城而过的小河里能抓到大量美味的大西洋鲑鱼,追逐鲑鱼而来的各种鸟类聚集在海港附近,又形成了英国最大的当地自然保护区(LNR)。但和大多数苏格兰小城一样,这里人口流失严重,目前常住人口只剩下1000人,只能通过卖卖地块来创收……我默默决定把这里作为下次旅行的目的地。
虽然目前看来2021只是2020的升级版,很多事情都停滞不前,但我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当我写不出稿时,当我听说同龄人财务自由时,当我偶然审视自己乏善可陈的人生时,我都会把目光投向苏格兰野爵小智,想到威格敦的书和鸟,想到那片远在苏格兰我们尚未踏足的林地,和那棵属于我们的树。
后话是,我的男朋友听说小智当了野爵非常激动,在生日当天让Lord小智册封他为猫猫骑士。Lord小智用爪子拍了一下他的右肩,完成了仪式。一些可爱的生活碎片2020年的一些生活碎片(回看也还是觉得可爱的):
4月:刚午睡梦到在喝莓莓桃,梦境沿杯身横截面展开,莓莓果肉和桃桃果肉顺着吸管交错地排着队涌入口腔,携卷而起的冰粒和牙壁撞击弹奏出动人的声响。画面过于精细了,以至于醒来才想起自己从未喝过莓莓桃并悲从中来。
4月:本市气温晴雨表:仔仔(我的猫)睡觉是蹭我腿or瘫太阳底or躲进洗手池闭门谢客。
5月某晚22点50分:这个点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可尔必思一包威化饼干,上楼的时候全程低头贴墙根走,不想和任何一个路人四目对视。
6月:最近特爱看面包店发可颂在烤箱里慢慢膨胀的视频,像跌进了一团柔软的眩晕里,和撸柴犬肚子一个功效。
6月:准备搬家于是把压箱底的衣服们挂上了某鱼,在每一条转手原因里都认真写下:“长胖了就再也穿不下了,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瘦回来!”
9月:继《四重奏》令我每次给炸鸡淋柠檬汁都要踌躇一番后,《初恋与不伦》蛊惑我在YouTube上欣赏了五分钟刺猬洗澡视频,现在很想回家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9月:刚下楼,一条边牧在暴雨里伸着舌头跑来跑去,见到我,快乐地冲了过来,湿漉漉地蹭了我一身。啊,好想变成一条狗啊。
10月:货车疾驰而过,司机大叔公放灌篮高手主题曲,眼神热血,音量满格,被燃到了!
11月:情人压马路,快餐店还亮灯,流浪猫在接吻,花坛的长椅坐我啃鸡腿。零点后的深圳,城市之光,万物有灵自在如风。宇宙最后是会消失的每天睡觉之前,无论多困多疲惫,我和男朋友都会在黑暗中聊一会天,确保这一天里我们进行了真正的交流。我们会讨论彼此的工作,理性的他要安抚写不出稿子或因拖延而痛苦的我,跟我约定第二天必须要写够多少字。同时,从事人工智能工作的他不停地为我心中浪漫的AI祛魅。“现阶段的AI就是个大傻子”,“debug不是什么智识性工作而是纯体力活,要找出建好的楼房中那块没糊好水泥的砖。”
有时,我会给他补当天的时事八卦课,因为工作太忙他常对在微博爆了一整天的事一无所知。在一些偏女权的议题上,本人坚决“打拳”来纠正他的错误观念;疫情宅家时期,我们常在确诊数字增长的焦虑中睡去,有一天我刷新闻哭个不停,我们开始讨论未来究竟要在哪里生活;我们幻想生活在《羞耻》中的挪威高中,终日饮酒过量;我们看着手机里的存款,开玩笑地说以后买了房子,家里的每一面墙上都是我们(哭着)写下的代码和稿子;我们讨论如果有一天自由了,想做些什么,我说想做个世界公民,他说还没想好,但希望是一些特别的事,比如种地(呵)。
这些睡前对话不仅让我知道“we are on the same page”,也给容易焦虑的我带来了不少抚慰,世界充斥着那么多不确定性,而这一方天地里我们怀抱着两颗赤诚的心在认真生活。它让我每一天都可以安心睡去。
最近,我拉着爱好天文的他给我科普宇宙知识。有次他讲了宇宙大爆炸、银河、太阳、白矮星、中子星等等后,突然来了一句:宇宙最后是会消失的。
我:蛤?
他:因为宇宙是一直在膨胀的,最后所有有序的东西会变成无序,已有的东西会被分解。宇宙最后会变成一片虚无。
我:啊,我们在宇宙中真的好渺小,那宇宙还会重新诞生吗?
他:还会有别的宇宙啊,这些都是相对的。
我:可是我以为宇宙就是所有、一切。
他:有很多东西我们仍是未知的,比如一粒沙子中可能就是一个宇宙。
我:哇。
我们互道了晚安,各自睡去。闭上眼睛后,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了悬浮着五彩粒子的宇宙,一粒沙子中也可以有如此大的世界吗?我有点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听见他嘟囔了一句:你在想宇宙吗?原标题:《谷雨作者不写稿了,干点正经事|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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