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崛起、算法下推歌，音乐人还需要打歌节目吗？腰部音乐人急需“打歌”舞台
唐汉霄
李文琦
蔡徐坤、孟美岐等年轻歌手需要舞台展示和发布新歌，同时像吉克隽逸这样的腰部歌手也期待音乐的舞台。图/IC
“由你音乐榜”榜单中囊括全年龄段歌手的新作品，THE9、王源等年轻歌手的粉丝参与投票热情高。
二十年前，人们用卡带、收音机、CD听歌，歌手上电台、电视台的打歌节目打榜推歌，一首歌可以被反复品味、慢慢欣赏。如今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加速到来，时髦的年轻人习惯打开手机通过短视频“浏览”歌曲精华，数秒之间决定点赞还是划走。就像宝石Gem说的那样，音乐在这个时代变成了BGM（背景音乐），面临着被选择的命运。在这样的时代里，传统打歌节目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新型打歌节目试图借助年轻人喜欢的网络传播手段重新崛起。打歌节目的命运起伏和形式嬗变，映射出音乐行业在快速变革的环境里或主动或被动的艰难求存。时代的车轮呼啸而至，被席卷其中的音乐人，又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如今的音乐人有大把机会与乐迷直接沟通，并不是离开了经纪人和媒体就寸步难行。在这样的时代里，他们还需要打歌节目这样的展示新歌的舞台吗？
A
打歌节目仍被需要
1.发歌容易但新歌获关注难
决定做《为歌而赞》之前，芦林和他的团队也有这样的疑问。于是他们在音乐行业展开调研，找了很多知名音乐人私下沟通和了解。“调研的结果坚定了我们做这档节目的信心。”芦林说，当下的确有很多渠道，包括音乐类综艺，可以让歌手的音乐得到传播。歌手本人和他们的经典老歌都不缺曝光，普遍的痛点在于新歌很难被大众发现和听见。
“很难被发现”并非指歌手没有地方发布新歌，而是指在互联网时代的传播形态之下，他们很难让大众把分散的注意力聚焦到自己的新歌上面。“现在很多的渠道和音乐综艺节目，对新生事物的包容度其实是不高的，大多数都在做经典的翻唱。回想大家看到的音乐类综艺，歌手打一首新歌的情况是很少的。”
2020年初，歌手刘维发的一条朋友圈让孟庆光十分感慨。刘维说他以后再也不想发新专辑、发新歌了，因为发了新专辑之后没有任何一个节目邀请他去做新歌的表演。筹备《宇宙打歌中心》过程中，孟庆光更清晰地认识到，一方面现在的打歌节目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很多歌手的确缺少表演新歌的舞台。“对歌手来说，现在媒体环境没有提供一档成规模化的节目，可以承载他们的新歌。”即便成名已久的歌手也会面临这种困境。谭维维2020年底发布“准备了很久，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寄予厚望”的新专辑《3811》，希望能在音乐市场激起一些水花和共鸣，事实却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她发新专辑了，更别说产生共鸣。
“现状是有点矛盾的。音乐传播的渠道变多，但大家的注意力被稀释，想要传递的信息被分散了。反而让一首好歌、一个好的音乐人被大家听到和发现的几率变小了。”张洁婷说。她担任制片人的《为歌而赞》邀请了众多不同领域的歌手参加，有成名的华语乐坛实力歌手，也有新世代年轻音乐人，这种矛盾几乎是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的难点和痛点。在她看来，目前音乐行业仍有大量好的音乐、优秀的音乐人没被看到。此前一些有名的传统打歌节目消失，并不意味着音乐人和受众不需要这类推歌的节目了。相反，音乐行业对打歌节目的需求一直存在，只是原来的形式不适应现在的环境了。“我们要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什么样的打歌节目是符合当下的市场需求和打歌链路的？”
2.腰部、成长期歌手需求大
打歌节目依然被需要，但不同层级的艺人对它的需求程度大不相同。孟庆光是《宇宙打歌中心》的总监制，还担任最近三年“猫晚”（天猫双十一晚会）的制片人。他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头部艺人对打歌节目的需求并不强烈，因为他们是整个娱乐市场竞相争取邀约的对象，不缺展示新歌的舞台。“尤其是顶流偶像、头部流行歌手。即便参加真人秀综艺无法得到舞台展示的机会，晚会也会给他们提供非常好的舞台空间。”孟庆光透露，疫情导致去年上半年整个行业处于被抑制的状态，从五六月开始一直到去年年底，仅商业类晚会比如“猫晚”这样的就多达17台。港台艺人因为疫情无法参加，内地的头部艺人被争夺得尤其激烈。
吉克隽逸4月15日在TME平台发布了新歌《特别声明》。4月16日《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二季的成团夜上，她就以《特别声明》的首秀舞台作为开场。被问起为什么选择“成团夜”作为新歌的首秀舞台，吉克隽逸直言：“当然是因为收视高啊！”事实上，综艺节目和晚会的主办方从效果呈现的角度考量，通常希望歌手演唱受众面广、传唱度高的曲目，而不是刚发布的新歌。但表演哪一首歌，是主办方和歌手艺人博弈的过程，谁更被需求谁就更有话语权。孟庆光透露：“比如有的时候会考虑到艺人有多受观众的欢迎。为了让这个人来参加晚会，他想要表演传唱度高的老歌还是刚发布的新歌，双方可以协调的。”
相较于头部艺人，腰部和成长期的艺人，以及很多选秀出道的偶像歌手更需要打歌节目的舞台。孟庆光筹备《宇宙打歌中心》时观察到，2017年、2018年开始涌现出大量通过选秀节目出来的偶像艺人，他们缺少展现自己音乐的舞台。即便受邀参加一些跨年晚会或者商业晚会，他们的话语权也远不如头部艺人那么大，很少有机会能演唱新歌。梳理2018年以来网络视频平台主导的几档打歌节目如《中国音乐公告牌》《由你音乐榜样》《宇宙打歌中心》，来节目里打歌的艺人大都出自偶像团体，或出自《偶像练习生》《创造营》《青春有你》等选秀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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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谈
互联网时代音乐创作的技术门槛降低，更多心怀音乐梦想的普通人得到了创作和发布作品的机会。据“由你音乐研究院”发布的《2020华语数字音乐年度白皮书》显示，2020年华语新歌数量比2019年增长了216%，超过2017-2019三年总量；2020年发行新作的华语歌手人数比2019年增长82%。数据繁荣的另一面，也有音乐人指出，当受众被海量信息淹没，一首新歌想要找到它的乐迷反而更难了。
唐汉霄
“打歌”要关注视觉与听觉的搭配
2008年以《我型我秀》全国总冠军身份出道之后，唐汉霄一直从事幕后音乐创作。他写了很多走红的歌，比如《让我留在你身边》《无名之辈》《末日飞船》，但观众大多不知道这些歌是他写的。2021年，唐汉霄决定“人歌合一”走到台前，他选择《为歌而赞》作为新歌《烂泥》的首唱舞台。最终《烂泥》成为节目首期的冠军歌曲，获得了106位抖音创作者的宣发资源。《烂泥》发布后各平台的数据都颇为亮眼，甚至唐汉霄的朋友半夜在无锡郊外偏僻的小餐馆吃饭，都听到这首歌。唐汉霄这次参加《为歌而赞》的经历称得上成功且愉快。他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面对音乐市场的变化，他经历了从抗拒到和解、拥抱的过程。
唐汉霄以前感受到的音乐市场和现在完全不同，但一直在变化，而他自己的心态也在随之调整。从事幕后音乐创作十多年再走到台前，唐汉霄对音乐行业的了解比一般的歌手更深刻。他相信很多音乐人面对当下音乐市场的变化，都有抗拒排斥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因为我们会发现怎么音乐市场越来越下沉？大家听歌的方式为什么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听歌的媒介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他的解决方法是主动适应现在的方式，拥抱甚至爱上市场的变化。《为歌而赞》除了打新歌之外，歌手也要演唱网络热歌，唐汉霄会让自己在表演之前爱上这首网络热歌，起码在舞台上的一瞬间他是沉浸在歌曲里的。“市场的变化我一定要拥抱它，只有拥抱它才能跟它相处。”
2008年唐汉霄步入音乐行业时，电台电视台的打歌节目、各种音乐排行榜已经没有早年间的影响力了，“我觉得这是整个时代媒介的转变，不是变好，也不是变坏。”但他认同在当下歌手依然需要展示新歌的舞台、需要在更大的平台让新歌被更多人听见。唐汉霄观察到，现在大家听音乐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变得喜欢配合视频接受新的歌曲了，因此“打歌”需要更关注如何通过视觉和听觉的搭配，把音乐的情绪传递到受众脑海里。他很欣赏短视频传播音乐的方式：“这是一种参与感。一首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暗语，说不定某个‘二创’会比原创作者的想法更容易让大众感受到。”
互联网降低了音乐创作的技术门槛，海量信息也分散了受众注意力。有种观点认为现在一首新歌更难找到喜欢它的受众，唐汉霄不这么看。“是更容易了。”他认为，技术门槛变低让音乐市场的竞争更加公平。一个学生连吉他的弦都弹得不是很准，但他写了首很走心的歌，现在很容易被听到。但这种事情在唱片工业时代很难发生，他需要先成为唱片公司的签约歌手，公司砸资源推广，他的作品才有可能被听见。
李文琦
“打歌”的仪式感让音乐人感到被重视
2021年5月开始，歌手兼制作人李文琦在网易云音乐陆续发布三首新单曲，风格与以往有所不同。她希望在新歌里通过明亮的、绚烂的、灰暗的、狂野的色彩，诉说自己不同的故事。此时的李文琦23岁，但从第一次写歌、发表原创歌曲算起，她已经踏足音乐行业十年。虽然互联网时代之下，歌手发新歌变得更容易，还能通过参加综艺节目获得曝光，但她认为依然需要真实、注重音乐作品的打歌节目。
《中国好声音》的舞台上，李文琦以一曲改编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惊艳了导师，也让观众记住了这位音乐才女，此后她一直作为唱作歌手活跃在华语乐坛。对比刚开始写歌的时候和现在的音乐市场，李文琦认为当年的原创和自媒体都没有如今这么兴盛。一首音乐作品能获得的总体宣发资源比现在少，但推广的焦点比较集中。
“那时发张专辑，每个平台几乎都能放上banner，听众也会去榜单、平台首页听歌。榜单也相对真实，好歌比较容易被发现，听众自己就会转发推广。现在也有现在的好处。音乐人不用正式发行歌曲就可以发视频到平台，也可以通过经营的自媒体发布新歌。”李文琦现在推广自己新歌，会把音频和视频两种形式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音频”指在各个音乐平台比如网易云音乐上面发布作品，“视频”则会发布在她的自媒体上，比如微博、抖音、B站账号等。
尽管现在音乐人发表作品的渠道越来越多，但李文琦还是挺怀念那些逐渐消失的传统打歌节目。小时候她坐在父亲的车里，听着交通广播电台推荐新歌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如在昨日。“那是一种仪式感。通过打歌节目推广自己的新歌是一个很有趣和让音乐人们感到被重视的事。”作为一名唱作歌手，李文琦觉得现在依然需要打歌节目。她理想中的打歌节目要真实，注重音乐作品，会邀请有态度的、不同风格的音乐人（有可能有些人还未被发现）在节目现场演唱自己的新歌，讲述创作经历，“让更多人听到还未被发现的好歌”。
李文琦也和音乐圈内的朋友讨论过“互联网时代技术门槛变低”的话题。每个人的观点都不尽相同，但大部分人都觉得现在一首新歌想要找到它的乐迷的确是更难了，因为乐坛每天输出的音乐作品太多，不好好宣传，歌曲就没人听。但李文琦说：“不过我仍然相信真正的好歌会发光，深入人心的同时具有自己的特色和态度，且尽量有高质量的制作与后期。如果兼具这几点，被大众喜爱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短视频的流行使得很多年轻人习惯了碎片化听音乐、配合视频听音乐，或者更多的是考虑音乐的用途，比如作为短视频的BGM（背景音乐）。像早年间的人们那样，反复完整地欣赏一首歌的情形变得越来越少见了。在李文琦看来，歌曲被短视频当作BGM来用也是件好事，证明歌曲具有记忆点，打动了听众，这样音乐人在演出时也能带动起大家的热情和互动。“当然希望听众能像以前录音机时代一样慢慢、认真地听完整首歌。但现代文化已回不到从前，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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